美人图解
赵羽在天佑屋内静候着，阳光落落铺在周身。看着窗外云卷，微微侧颜小酌一口。
透过杯间罅隙，瞧见五味踉踉跄跄地走来。
“石头脑袋，老三呢？”五味坐下扒拉来茶具给自己甄了一杯，“呼，这大热的天。”
“公子方才出去了。”赵羽看了他一眼，淡淡答道。
早习惯了他如此没大没小的称呼，起初听着着实不爽，每每都勾起一股怒火，只是公子随和，依着五味称呼且不怪罪，他也自然随公子一般。
“还要和他说小香的事儿呢，这会儿居然跑出去了。”五味扇着小扇，猛喝了一口茶水。
赵羽没搭话，兀自看着天佑出门的方向，静静候着。
桌上摆着方才没下完的半局棋，五味看了半晌觉得无趣，从瓮裏中拿起一枚棋子把玩起来，偏偏耍的不留神，又将子儿丢了出去。
五味俯身去捡，顺势弯下身来，看到包里露出书页一角，正是“美女图”几字，不觉勾起方才的兴致，“诶”了一声将书抽出。
听到动静，赵羽放下茶杯，目光转来。
只见五味小心翼翼翻开书页，双目放光，口中溢赞，露出页纸里柳眉含情的美人图解来。想起他方才出门前所说的话，赵羽无奈，不动声色轻笑了两声，避开视线，举杯侧身淡品了一口茶水。
“这美人图解啊，可要细细品味，”五味嘻嘻笑了几声，翻到今日被珊珊打断的地方，不住赞叹，“哇！眼颦秋水，檀口含丹，真是转盼多情全在眉梢啊，嘻嘻嘻...”
书不曾多读，歪门形容倒是一茬一茬。赵羽忍不住括弧冷哼了一声。
“啧，”五味感觉到赵羽的不满，默默返给他一个白眼，“我说你啊果然是个石头脑袋，就是不懂情爱、不解风情的棒槌一个。”五味眼神还盯在书中美人之上，嘴里对着赵羽数数落落。
赵羽斜睨了五味一眼，不予争辩。
“难怪珊珊看不上你啊，”五味上下扫了赵羽一眼，越发觉得对比明显，小扇挑过下颌，自信堆笑道，“不像我，风流倜傥～今天珊珊对我如此温柔，比起这美女图上的姿势，也是不遑多让。”五味看在兴头之上，全然不觉赵羽身上若隐的怒气，目光随美女图动，反而想起今日庭院台内珊珊的模样，于是话语上并不收敛。
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！”未等他话毕，赵羽眉目一蹙肃声敲桌，目射寒光，自带威震之势，显然有些生气，声音也不觉凌厉了几分。
“你，你干嘛反应这么大嘛......”五味被桌震的略略发愣，目光呆了呆，声音也弱了不少。
“你别到处胡说。”赵羽冷眼看他，起身俯视五味，正经说道，“事关白姑娘清白名节，岂容你胡乱编排。”
“我哪有乱说，这是实话。珊珊今天在亭内确实是，是很好看嘛！而且对我温柔似水……”五味没察觉赵羽话中之意，还以为只是不信珊珊对他的态度，辩解道，“你看看你这横眉立目的样子，别说珊珊了，我看哪家姑娘看上你那才是倒了大霉呢。”五味回过神来，小扇摇摇摆摆指着赵羽不觉又损了两句。
夏虫不可语冰。赵羽摊上五味还是没辙，没好气给了个冷眼。
说罢便要外走。
门外人影渐近，公子衣不染尘，阔步而来。衮衣绣裳，衣袂微微被风吹起，眉目磊落。
“公子。”赵羽忙朝天佑抱拳致意。不知方才谈话被公子听了多少，只注意和丁五味驳斥，竟不曾注意到公子走来，隐隐暗叫不好。
“嗯。”天佑示意赵羽无需多礼，径直走至案几旁。屋门微敞，他自外而来，习武之人听力极佳，且又注意屋内动静，听到“珊珊”名后，不自觉将五味与赵羽的谈话听了个一字不落。
“五味，你去探查小香之事，结果如何？”天佑知道二人方才玩笑，含笑看向五味，开口却是正事。
“小，小香啊，”五味思路还没转过来，“我们刚要问出点什么，结果魏庆林来了，就只能找借口先回来了。”
“哦～那看来只能靠你下次再出马了。”天佑听罢，捋鬓沉思，仍是眉目带笑，又问道，“珊珊呢？”
“珊珊刚才说先去找你了，怎么你们没碰到吗？”五味也是诧异。
天佑看向赵羽，两人都表示未曾见过珊珊，随即明白方才两人出了门在西厢房内逛了一圈，定是珊珊回来不见两人，又出庭院去了。
“哦？没有啊，珊珊不是在陪你一起去找小香的吗，并没有先回来过。”天佑转念一想，转了转语调，扬眉落落而道，将锅甩给五味。
赵羽看向天佑，默然不应。公子该是听了个八成。
“那，那我们快去找珊珊吧。”五味不察其意，忙不迭将手中的棋子安顿回瓮裏放好，顺便将摊开的书册合上。
天佑不易察觉轻笑一声，扇在掌中一击，转身间看见桌上《美女图》一书，知是何物，浅略过一眼，淡淡移开了目光。
午后四人在穿堂间闲论小香之事，赵羽便一直监视着柴房处动静，五味也乐呵走向小厨房，起了玩意要闹一闹段英红。
晚间正是夜幕将落，荷塘新叶，为霞满天。珊珊一路而来，经过庭院，身上也沾染了些许荷香。
“天佑哥。”推门而进时，身上衣带随动，风过窗间传来缕缕微香轻怡。“身佩荷囊，衣袂飘香”八字，正应此景。
“嗯。”天佑停笔回应，从案卷之中抬眸看去。
“你在处理政务呀。”珊珊走到天佑身旁，见案几之上堆着奏疏几本，问了一句，忽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。
函件来时因事关重要，若在日常，皆由特驿专人取来交付赵羽，再由赵羽转呈天佑，另外安排共商，或若更有大事即需前去府衙处理。今日案卷不多，小羽还在小香处盯着，五味一时也不会回来，他这才掩了门独自批阅，想着不过一会儿能好。
“无妨，坐吧。”天佑含笑应了一声，并不介怀，示意她落座。
案几方圆，邻座近距。珊珊犹豫了一下，从书架上选了本书，与天佑隔开一位落座，好不打扰到他。
天佑察觉，抿唇笑了笑，点墨沾笔，落为朱批。
案卷不多，却都是京城急要件，天佑批的仔细。珊珊余光中悄悄一望，身旁之人身自板正，濡墨挥毫，显得身姿修长而挺拔。
翩翩君子，陌上如玉。顾盼流转之间便是心动。
察觉到珊珊目光流连，天佑提笔一顿，凝力集于余光所见，悠悠一笑，只做不知。
半晌觉得有些乏了，天佑从案卷中抽身抬首，搁笔动了动腕处，移目望去，珊珊在旁。
许是也有稍许疲惫，身旁人右手托着侧脸，微微偏首。手中书卷是张煌言的《奇零草序》。沿屋穿廊淙淙有声，她倒看的仔细。天佑目光所至，窗外月朗高悬，眼中人颜如沉霜，刘海碎盖，半隐眉目，偶尔将书卷翻动，惹得鬓边发钗轻动。
目光落在她手中书卷上，瞬然想起五味那句“不遑多让”，天佑抿唇轻笑，不觉心中有些触动。
“天佑哥，你处理好啦？”
“嗯。”尽管有些疲惫，天佑语间依然温柔，“困了吗？”
“没有没有，”珊珊忽然精神了一下，看看窗外月明，摆了摆手，忽然想起晚上来找天佑是要和他说说小香的事情，却没想到一陪就到如今。天色迟暮，也不知是否搅扰到他，因此开口有些犹豫，“天佑哥，小香的事情…”
“没事，明日去长贵家再说吧。”天佑会意，对珊珊温柔笑着。
“好～”珊珊甜甜一笑，绕过案几将书放入书架收好，立于天佑身前，鬓钗微漾，“天佑哥，那你早点休息，我先回去啦。”
“好，一路小心。”
目送珊珊离开，房内似还隐隐淡有荷香，收拾完案卷笔墨，天佑抚鬓轻笑，倒了半杯茶水缓啜一品，脑中浮现方才珊珊阅览的模样，不禁思虑出神。
红袖在旁，不遑多让。
美人图解，亦是无解。
评论(30)